马季还在世时,马东的每一期节目老人家都会看,马季说:
“我觉得儿子主持的闪光点在节目结尾,每期都很精彩。有时候发现节目有些闹,我就会给他打电话,儿子很能听取我的意见。”
那时候,新闻报道都以“马季的儿子”来称呼他,他的主持水平,也总与父亲的相声功底联系在一起,包括他上各种访谈,谈得多的,还是自己的父亲。
09年春晚,马东演出《新五官争功》向父亲致敬。没想到主持人董卿在介绍马东时,说成了“马先生之子马季”。董卿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说错,知道后为此哭了三天,元宵晚会她甚至不想再主持。
还是马东跟她说的,得自己找补回来,要不然得惦记一辈子。所以董卿还是坚持上了元宵节晚会,自己开了自己一个玩笑,这事儿算翻篇了。
后来董卿被人说是刘谦的托,说了好几年,还能很淡然地自黑,要感谢马东让她先经历了一回。
1
从央视离职前后,马东感受到了中年危机,也许比一般人都来得晚一些,但他闹出来的动静却大得多。
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控制体重上的力不从心,接着是与年轻人的代沟,05年时他至少能知道80后的孩子们在说什么,之后的90后甚至00后,他就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,这让他不能接受,他感觉自己被世界放在了马路边上。
他急需回到马路的中央,回到队伍中去。
2017年的马东49岁了,他已经成为了中年人里为“年轻”的一个,并自称是一个出生于60年代的90后。
他主动地让自己身边围着一堆的年轻人,并近乎恬不知耻地尝试融入这些年轻群体中,无条件地接受着新世代的想法。
但事实上,马东的确成长得比较晚,回溯出走体制前的马东,身上贴着“马季之子”的标签。他既烦恼这个标签,又把这个标签做得很妥帖,那个时候,作为央视主持人的他,就像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是孝子,也是马季的骄傲。
马东的前半生,就是一个想要摆脱“马季之子”标签,到接受这个标签然后默默努力,直到走出体制,做出奇葩说这样“闹”的节目,他才真正撕掉了这个标签的过程。
从小不被允许学习相声的他,为了摆脱父亲的影响,18岁就选择出国留学,远离父亲,远离文艺圈,做了十年的IT男。27岁时毅然决定回国,投身电视行业,当时马东的折腾让马季很伤心,觉得儿子很不成熟,担心他这时候转型已经来不及了。
但马东做得很好,先是湖南卫视,后来又进了央视,让马季很是骄傲,也经常请崔永元来指导马东。后来马东还参与了2009年和2011年央视春晚的导演工作,09年的春晚让小沈阳和刘谦一炮而红,马东很高兴,觉得春晚恢复了“造星”功能。
2011年,由他导演的春晚被某清华美学教授撰文批评,洋洋洒洒地痛陈了马东的“霸道”,说他作为春晚导演,无视精英的意见,把春晚做得太粗俗,马东为了回应此文,特地开通了博客,怒怼回去,说该教授简直是真人版的相声《专家指导》,打着专家的名义,以势压人,没有娱乐精神。
他总共当了两届春晚的导演,自认这是个苦差事,要经得住熬夜,又要脸皮厚,扛得住正月里的骂声,更可气的是还要上网应对那些自诩精英的伪君子。
在这之后他就提出了辞职的申请,他解释道,自己认同央视的文化,但觉得自己的性格不太合适,
“我想寻求刺激的、有新的东西、我又能接受的生活方式。”
2013年,他离开央视,想把娱乐精神做到极致。
至此,他才真正开始摆脱父亲的光环,成为污力滔滔的MM马,拉牟頔(奇葩说总制片人)入伙米未的时候,马东对她说:世道变了。
2
其实早在若干年前,马东就试图开发过类似《奇葩说》的节目。
2005年时,马东在《文化访谈录》里问郭敬明:“你觉得我们今天的沟通成功吗?因为我37岁,你22岁,我明显感到我们有很多价值观念是不一样的。”
在这场节目里,马东在未事先沟通的情况下,在节目里步步为营,频繁逼问郭敬明对于“抄袭”的看法,使得郭敬明一度尿遁逃避追问。
当郭敬明去上厕所时,马东跟在场的郭敬明粉丝交流,心平气和地讨论双方的分歧。有粉丝告诉马东,他对郭敬明的质疑是代沟造成的,现在每隔三年就有代沟了。
在节目的后,马东感慨道:
“我们虽然是不同年龄段的人,我们有不同的价值观,但是有些价值底线其实我们是会相同的,或者是随着你的年龄增长我们会是相同的……是一个健康社会走向成熟的必经过程。”
可能那个时候奇葩说这个节目的雏形就在他的头脑里面形成了。
在马东看来,《奇葩说》的成功不是偶然,而是在于时间到了,十多年前没有自媒体,没有视频网站,现在这一切蓬勃发展,让受众思想的更进步,天性被释放,马东说:
“这个时代,人要有娱乐精神。娱乐精神就是奇葩精神。我们赋予这个时代的真正意义来临了。
从文本时代到现在,我们新一代成长的这些受众,这一代年轻人,和我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,他们不以文字与意义作为记忆的东西,他们因画面的美与不美,冲击力强与不强,带来的直接感受,作为他们的‘字迹’……我姑且把话放在这儿,时代会证明这一切。我们在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。”
那时的马东经常提到尼尔·波兹曼的《娱乐至死》,“娱乐即本质”这句话被他们作为基本原则,如何理解娱乐,是《奇葩说》是否成功的关键。
《奇葩说》成为爆款以后,马东以及他的团队,却是每天都处于新产品的焦虑之中,“危险的时候是大家都认可你的时候。”下一个爆款在哪里?
奇葩说打开网综市场,定下网综标准后,市场迅速跟进,转变为红海,
“当时的策略是扩张,到哪儿捞都是鱼。现在是怎么捞都没有鱼,非要精准地捕捞才有鱼,这时候就需要不断地校正自己的航向了。”
基于现有的IP,带着浓浓的“奇葩”和马东色彩的米未传媒还未到瓶颈,虽然为马薇薇量身打造的《黑白星球》遭遇滑铁卢,前四期由于反响不好,马东还直接把这四期送给了赞助商,但后来的《好好说话》反响不错,毕竟是还是基于“奇葩”们的长处——“说话”做文章,至少不会错得很离谱。
之后的新节目,马东也都亲力亲为,为节目拉流量。他自己也知道,在初期,有一个人能带着公司往前走,是非常必要的。但到后期,他必然要面临去马东化和去奇葩化的问题。
奇葩说做到第四季,明显的问题就是选手不够了,弹尽粮绝,要挖出那么多有辩论技巧又有娱乐精神的人比歌唱选秀难多了,诟病老奇葩抱团的声音也越来越多,不被老奇葩喜欢就根本选不上,到后,连米未传媒自己的员工都上阵了。
奇葩说是一个没有台本的综艺节目,导演们要的就是没有预设下的思想碰撞,这对临场反应的要求极高,而幽默跟综艺感又是一种天赋,辩论技巧可以找黄执中这样的导师来带领,但找不到天赋极佳的综艺咖,以娱乐为本命的奇葩说就难以为继。
可用之人太少,力不从心的迹象在奇葩大会就已经显现出来,为了应对选手不足,这届奇葩大会,海选性质减弱,演讲、分享的性质增加,导演组主动把价值观的争辩降级为观点的交流跟分享,就是在为后面正式比赛的时候,专业性的降低做准备。
在内忧外患之下,马东只好又一次挑起大梁,以个人影响力推动节目继续走下去。
3
在马东刚做出奇葩说的时候,就有人下论断,马东进则吴宗宪,退则王伟忠。
吴宗宪是台湾主持界的金牌一哥,王伟忠则是台湾综艺节目幕后的电视教父,康熙来了跟全民系列都是他的杰作。而马东成立米未传媒则似乎意味着,他决定成为王伟忠。
但他既不是吴宗宪,也不是王伟忠,马东无意做主持界的金牌一哥,他在意的还是产品和节目,但他也不是王伟忠,马东是一个传播者,而王伟忠则是真正的电视人。
在对娱乐的理解上,王伟忠的身段比马东更软,王伟忠的优势是创意,而马东的优势是他的敏锐度。比起王伟忠,马东更像一个师父,他更加圆滑,更加平易近人,王伟忠素来都被称为“暴君”,小S都忍不住在他面前下跪,但马东则自诩扛造的CEO,他希望所有人都能高高兴兴地把钱挣了。
比如在《饭局的诱惑》里,他作为狼人杀高级玩家,就得尊重游戏尊重节目,放下自己作为老板的那份礼让和气度,透支自己的人格,把节目的另一个主持人侯佩岑欺骗得心灰意冷。但在佟大为做嘉宾的那期开录前,马东私底下问制作人,我是不是总在游戏里欺负佩岑,有网友投诉?制作人回答说有点,马东说,那我知道了。
游戏开始后,马东抽到狼人,侯佩岑是好人,就在好人阵营快输了的时候,马东终选择狼自杀以取悦侯佩岑,侯佩岑大呼感动。
跟以擅长骂人著称的王伟忠比起来,他还是太过君子了。
这就导致,他虽然抱着综艺节目的本质就是娱乐,所有的节目都是为了解决“闲着没事干”这个问题的观念,并且竭尽全力地拥抱年轻人,但他依然十分在意所谓的价值规范和价值底线。
在奇葩大会上,有好几次,一些很有话题性或者娱乐性的选手被其他导师都举牌了,但马东没举。因为他心里深深知道,能说话,是他心里给这个节目设的底线,让这个人进来,他可能会让节目显得很好看,但不会为价值观的碰撞和讨论增添任何力量。
包括在评价别的综艺节目时,马东也会表示担忧,认为那些节目在价值观上没有做好。
这也是马东深的焦虑,作为一个优秀的传播者,他给自己的任务不仅仅是做出好看的节目那么简单,否则他早就成为大陆的电视教父了。他的任务还包括,如何在娱乐至死和保持底线中平衡,如何一边抗拒人性的窥视癖与堕落,一边又让人满意,让人得到比纯粹的娱乐更高级的享受。
这种坚持,把他和那些彻底追求收视率和话题性的节目制作人区分开来。把他和那些完全原生于移动互联网和自媒体的妖艳贱货区分开来。
这种坚持,也很难说不是来自于央视工作的经历,或者来自于他父亲,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马季先生。这让他不能真的娱乐至死。
近高晓松因为事务繁忙离开了奇葩说,马东只好把导师临时更换为罗振宇和张泉灵,马东自己也下场辩论,三个前央视的老同事凑到了一起。
到时候《挑战主持人》、《东方时空》和《对话》三个金牌栏目的主持人一起出现的时候,我想我会有点恍惚,甚至有点想念赵忠祥。
要知道前年马东割了眼袋,成了娱乐界的大事。马东做完手术戴着墨镜去上班,碰见牟頔知道他割了眼袋,骂他有病。马东说这多大点事儿啊,你知道吗?赵忠祥老师20年前就割眼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