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移动互联网”、“普惠金融”和“大数据推送”，共同“孕育”出中国特色的“现金贷”业务——点一则广告，或回一封短信，就能迅速开通5000-50000人民币的信用额度，这放在国外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如今，迅速膨胀的现金贷业务打破了虚拟经济对实体经济的平衡，致使大量借贷资金集中涌入楼市，拉高了住房贷款杠杆率，也提高了整体市场风险。相关监管法律的出台和落实后，整个现金贷市场一片哗然。平台所有的复盘压力，都集中在了催收团队上。

见到小张（化名），已经是晚上8点了，我们约在楼下的咖啡厅，谈论他眼里的互联网金融和现金贷。

他讲，11月初，公司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国外先进的催收系统，领导下了死命令，1个月完成本地部署，并交付给催收团队，这着实让他捏了一把汗。常规来讲，部署如此复杂的第三方软件，至少需要半年时间，二个月需求分析，一个月代码开发，一个月部署打版，还要保证至少三个月的测试时间，现在统统压缩到1个月，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。近他每天都要加班到11点多，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。

小张看了下我提出的问题清单，无奈地笑了笑，他讲，这些是行外人看待我们现金贷的状况，基本没几个切中要害。他讲了一个故事：

客户A在平台上借钱，在借款用途上面写了“买苹果手机”，然后A成功通过风控审核，拿到了5000块钱，平台要A提供购买手机的发票，A也正常上传了，平台验证了手机的Mac地址（Mac地址是苹果手机的性标识，不能造假），也是正确的。

过了1个月，同一个城市的客户B也在借钱，用途也是“买苹果手机”，平台一看，B给了与A同样的手机Mac地址，后没给放款。平台安全部觉得奇怪，就去A、B的城市摸底调查。过程中发现一家3C数码店专门招大学生兼职。平台的人假装去应聘，先被带到附近银行开卡，然后把卡交给店里的人，之后店里的人统一收集兼职人员的身份证，集中拍照、复印，并让兼职人员签字。起初没人敢签，也有人问签字做什么用，店里人大作声色地掏出一叠100块钱砸在桌上，告诉兼职签完了字，就可以拿钱走了。之后大家就争抢着签字，签完了就高兴地走了。

平台的人签字回来后，示意另一个人去店里看看，另一个去了一看，震惊了。3C店里，自家公司的线下贷款经理，伙同店长，正在电脑上录入兼职人员的信息，然后打开一个文件夹，任意放上手机Mac地址的图片，提交风控审批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，很难想象，这是做了多少次才能练就出的熟练。

说完了这个故事，小张感叹道，媒体说现金贷平台如何贪心，如何不规范，但真正贪心的，岂止是乱开现金贷平台炒快钱的人，真正不规范的，岂止是连“风险控制”和“安全工作”都要外包的现金贷平台！

现金贷不该出现在互联网金融平台？没高收益，谁还买P2P！

小张谈起现金贷，频繁提及一个词——“P2P”，也就是互联网金融平台。他讲，互联网金融平台与他们合作，把现金贷包装成的P2P产品，放到平台上，一期打包若干个现金贷借款，大概一到两周打包一次，后标上一个8%-12%的收益，还是有很多投资者买单的。问及P2P平台为什么不自己经营贷款业务，小张说，如果申请贷款的用户都能按时还款，为了给他们放款，就不得不花费高昂的信贷调查、风控审核费用，到后，还要应对国家以及行业监管，花力气运营资产包，写报告，后下来，发现其实赚头也就那样，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做个平台，放现金贷的标的，安心收提点。

当问及现金贷的高利率问题，小张说，没现金贷的高利率，就没有P2P的高收益。P2P平台要多赚钱，只能和现金贷平台要更多的提点，而现金贷要赚钱，也只能加收各种各样的费用，而现金贷平台加收费用，借款人就各种还不起钱，这就是所谓的“互联网金融恶性循环”。

现金贷这么流行，也多亏全国现金贷导航平台遍地开花，小张讲到，现金贷导流平台就像是淘金浪潮中的卖水人，为现金贷公司提供流量。急用钱的人，一般都会找这些平台去多个现金贷平台申请借款，因为现金贷平台对于新用户的审核通过率在10%-20%，申请后不一定能通过风控审核，所以多申请几个平台，拿到钱的概率比较大。现金贷的流水跑起来了，体量就上来了，哪怕只有少量的还款率，也能支持运营一阵子。久而久之，现金贷拥有了巨大的放款池子，只要不断地放贷，催收，就可以创造营收，而P2P平台也能不断地提高收益，引更多人把钱投进来，给借现金贷的人买单。

现金贷催收扰乱了互联网金融风气？收不回钱，公司就乱了！

小张谈及现金贷公司的“暴力催收”问题，也是一脸的茫然。在他看来，“催收团队”是守护公司业务的后一道防线，也是平台的盈利部门，只有逾期超过30天的单子才会滚入催收任务池，由催收人员负责追结。欠债还钱，天经地义，但面对逾期客户，不用高声语调恐吓，不联系他们的父亲母亲，不用打擦边球的威胁方式，钱是收不回来的。

小张说，催收员大多是刚入城市的外地人，年龄也不大，都很单纯，组长教授他们“伪暴力”催收技巧时，他们也不太适应。一旦开始工作，打了电话，就听到电话另一边开始骂爹骂娘，小男孩直接对骂，小女孩直接被骂哭，这些场景，也只有在现金贷催收部待过的人才能忍受住。尤其是现在，现金贷业务被国家重点看管，催收组长把考核目标到每一天，谁达不到催收指标不许下班。小张说，“现在去催收部门，就感觉进到了修罗场，各种谩骂，各种威胁，各种呐喊，各种哭泣，让人很不舒服，甚至让人害怕”。小张感叹道，在催收团队看来，如果收不回钱，公司就乱了，实际上呢，如果所有现金贷平台都收不回钱来，可能整个互联网金融也就乱了。

即便如此，有些款项仍然追不回来，催收组长会把这部分借款申报坏账，再把资料交给第三方公司，也就外包的催收公司，死马当作活马医。至于外包公司怎么收，那平台就不能管了，而暴力催收事件大多出现在外包催收公司里。小张讲了另外一种现金贷平台，没有大股东注资，没有合作伙伴，没有三方支付联通，没有自己的风控和催收团队，借出去的钱就是融资过来的钱，然后随便找了几个人当做运营，花大价钱做互联网推广，这种平台的暴力催收事件发生多。

聊天完后，小张回公司继续加班去了。当众多媒体猛烈抨击现金贷业务粗放经营，众多逾期老赖借款者合力欠钱不还时，还有人默默地承受着互联网金融的“变革之痛”和“监管之变”，努力让现金贷业务走向正轨，这可能就是中国互联网金融（普惠金融）市场的真实写照——监管总在“风雨”后，发展总在“黎明”前。一方面是消费需求被不断激发甚至膨胀，一方面是收益预期被不断提高甚至扭曲，这种情况下，“现金贷”大军也该鸣金撤兵，韬光养晦去了。